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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59逃難二重奏之小風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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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59 逃難二重奏之小風篇1

逃難二重奏的另一個女主角的遭遇並沒有年小蝶這般坎坷;謝小風要幸運的多。有時,被忽視被淡忘,反而是一種幸福。

話還要從她與允禩逃亡的那日開始說起。

不錯,小風與允禩是坐著胤禛配給給他們的專門的馬車前往南邊的發配之地的,白朗,這個曾經忠心於已故太後烏雅氏的年輕的大內侍衛成了他們的車夫。當然,車夫只是個幌子,明眼人只消看一眼白朗刻板的沒有一絲笑容的臉,和眼睛裏露出的鄙夷的目光,便能對這位車夫的真實身份做出充分了解。正像曾經的李燦英被派給十四做跟班一樣,白朗也被作為相同的功用安插在了這對歷經苦難的情侶之間。出京的一路上,除了允禩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這位車夫看得最多的便是他隨身攜帶的鳥籠。圓盒型的細彎鐵絲籠裏飼養著五六只神態驕傲的鴿子,一只只瞪著寶石般的眼睛警惕又戒備地打量著這輛破舊的馬車與車裏的人。路途中好幾次休息,不是為了考慮允禩的身體,而是鴿子的主人收回馬鞭,來給這些神氣的鳥兒餵食。小風註意到餵的是玉米與豌豆。望著白朗一直拴在腰間的這個鼓囊囊的飼料包袱,厭煩的滋味在小風心頭蔓延。她不禁想,“難道,漫長的這段旅途勢必都得在這樣的監視下進行麽?”

一天一夜的馬不停蹄的趕路後,馬車到達了天津。經過長時間的顛簸,允禩長久足不出戶的身體十分疲憊。望著對面蒼白的臉龐,小風心疼不已。在經過官府一處驛站,白朗停下來換馬的時候,小風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跳下馬車,她拉長臉朝正在清理鴿籠的男人走了過去。她一言不發地靠近男人,用極快的速度從袖口抽出兩張蓋了水印的紙張塞到男人手裏。

鬢角有些自然卷碎發的白朗怔了怔,問小風這是做什麽。小風橫了他一眼,心中冷笑,接著撇嘴問是不是他嫌錢少?白朗望著女人逼近自己放大的臉,不禁漲紅了脖子,正要擺手說不,卻是手中又多了幾張銀票。

“八爺身體嬌貴,禁不起這連番的奔波……”說完這句,她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白朗一下子急了,丟下打掃到一半的鴿子籠,揪住掌心的銀票,風一般地三兩步追上了她,有些著急又有些粗魯地拽住了小風的胳膊。他把錢悉數還給了她。到此,小風的怒火躥升。瞇起眼睛,她把這位看似像個大孩子的上面派給他們的眼線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接著猛地轉過頭,不再看向這位不識好歹的男人一眼,氣呼呼地抓著銀票大步走回馬車。

坐上馬車,見允禩正在閉目小憩,小風遂收斂了怒容,低下頭來擺弄起自己腰間的絲絳穗子,暗自生悶氣。一會兒埋怨白朗的不近人情,一會兒又懷疑自己在人際交往中的能力。為此,她甚至忽然拿死去的八福晉與自己相比。“若是八福晉還活著,恐怕就不會像我這般,沒有手段了吧……哼,真是氣人!我竟然連一個小小的大內眼線都擺不平……若再繼續這樣發展下去,還談什麽對八爺的周到照顧呢?”

如此,她很快聯想到那夜與八福晉見面時的場景。具體那夜的一些細節她已印象模糊,但那夜的漫長與漆黑卻仍然留在她腦海裏。被允禩故意氣走的她當時哭著飛奔出廉親王府,漫步目的地在空蕩蕩的街上亂晃。那一刻,無依無靠的感覺籠罩住她。淒楚,悲涼就是她當時最真實的心境。擡頭望望天,低頭看看地,她覺得分不出界限。就連彌漫在周圍的一層層夜色中的濃霧她也覺得被染成了濃墨的顏色。瑟瑟抖動著膝蓋徘徊在街尾的角落,她蹲□體,捂住臉,放聲大哭。

沒有人來理睬她。即使街上偶爾幾個晚歸的人,也只是在靠近她時放慢了腳步。這種因為看笑話看熱鬧才會停緩下來的腳步很快又恢覆了原有的速度,咋舌聲,嘆息聲幾度向她湧來,然而,終歸沈寂。如置身在死一般的棺材裏一般,她的周圍異常安靜。就連半夜跑出來找食的野狗也不對她多看一眼。

就在她陷入極度悲傷與無助的時候,一雙意想不到的手從背後拍上了她的肩頭。回過頭,她對著出現在面前的不可思議的女人發楞,因此,她很快收住了哭泣。接過女人遞過來的手絹,她把臉上的淚水擦幹。當握住女人塞過來的兩卷異常厚的銀票的時候,小風改變了表情。她問女人是什麽意思。女人擡起頭,註視著她的眼睛,沈默許久,才答非所問地來了一句,“他心裏面的人是你。”小風望著八福晉,腦袋有些糊塗。

“果真是心無城府的人吶……原來他喜歡這種心性的……”微弱的燈火下,八福晉嘴角邊的苦笑讓小風看得心驚。她想刨根究底的心情更加急切。似乎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把她人遮蔽住。這東西是什麽?欺瞞她的目的又是什麽?電光火石之間,八福晉明亮的眼神讓她清醒。從對方眼裏,小風讀懂的不僅僅是羨慕,還有期許。

“就因為在乎,所以才會故意掩飾。這就是他愛人的方式……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懂麽?”對方給出的確定性的回答終於平息了小風心頭的焦躁,截然對立的幸福感來的那樣突然,以至於叫她頭暈。

“可是,即便如此,福晉又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幸福過後,她依然冷靜。

嘉許地瞥了小風一眼,八福晉眉宇間閃過一絲宛若廟宇中佛像的神色,在那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裏,在那個簡陋的角落裏,小風似乎看到了神祗。臉龐,周身都在發光的神祗。度她走出這番苦厄的神祗。為此,她在心底悄悄對著面前的八福晉雙掌合十。

面對小風穿透力極強的目光,八福晉轉過了身體。用念佛念得稍許有些彎曲的後背對著她,在心不在焉地念了幾句阿彌陀佛之後,忽高忽低的幾句不耐煩的反問被吐出,“為什麽?為什麽?呵呵……誰來告訴我這又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啊……”

望著女人瘦弱的揮舞在空中的手臂,望著她飄拂在霧氣中淩亂的發絲,望著她因為過度激動而顫抖不已的脊背,小風的心被震撼了!沒有被點明的答案已刻劃進她的心。顯然,擺在這個大清貴族女子心中那個擁有尊貴地位的人不是她謝小風。

想到這裏,小風手掌中又多了一個事物。撫摸著掌心中事物熟悉的包裝,小風心潮起伏。這時,對面女人轉過臉,盯著她的眼,望著小風手中的事物,用偽裝起來的驕傲的聲音自嘲道,“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你比我更適合種植這些草藥,能讓他重新站立起來的草藥。”

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小風眼前一片模糊。縱然如此,天地的界限卻忽然在她眼前變得分明。黑沈沈的天幕雖還懸在頭頂,可卻在最東邊的一個角落綻放出暗紅的顏色。幕布就要被撩起。夜終究會過去。腳下踩著的土地也逐漸變得踏實,幹燥、陰冷的土壤間還殘留著幾撮綠草,毛茸茸地擠在一處,在寒夜的霧氣中瑟瑟抖動著身體。

“福晉……”小風回過神,呼喚起女人,然而,隨著眼前霧氣的逐漸消退,她也跟著消失。握緊手中的草藥油紙包,摸摸胸口的銀票卷的凸起,小風肯定方才不是自己的幻覺。就這樣,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快步再次走入允禩的府邸。

正陷入往日回憶的她正在發怔,冷不防被一雙溫柔的大手撫摸上後背。

“你醒了?”她急忙笑著回過頭來看允禩,雙手早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替男人蓋好腰身下邊的毯子。

允禩點點頭,問她在想什麽,小風搖搖頭,垂下眼皮,卻是不語。然而,她這樣的神情卻沒能逃過心細如發的男人的眼睛。

“不要自責,更不要愧疚,小玉的事不是你的錯……”他伸手過來用指尖纏繞上她垂在臉旁的發絲,熱烘烘的氣息也跟著靠過來,聲音低沈卻有力。

“小風,你就是你,無須與人比較,我就是喜愛這樣自然不會做作的你。”

聽逢到他第一次正經的告白,她的臉完全漲紅。滯留在心中的那一絲仿徨與懷疑遂被如此的柔情連根拔起,她便把方才的心情都與他說了。

說到末尾,她瞟向他道,“可是,碰到現在這種情況,我想,如果八福晉活著的話,肯定會比我更有辦法……”

瞧著她低著頭一副小肚雞腸的模樣,允禩窩心地笑了。爽朗的、發自內心的笑聲溢出了他的胸腔。許久不見陽光的臉龐被照亮。

“你呵……你呵……”一邊笑,允禩一邊圈出手指刮她的鼻子,“你這麽說是為了故意逗我開心麽?如果是的話,那麽我可以正式地告訴你,你的目的達到了!哈哈哈……”

他大笑又不以為意的輕松的模樣把她成功惹惱。“不跟你說了……人家正在為眼前……這個討厭的人煩惱……一心委屈地告訴你……誰曾想非但沒有安慰卻惹來你的嘲笑……不說了!下次,下下次,以後的每一次,我有什麽心事都不和你說了!”

賭起氣來的女人撅起了嘴巴,雙手環胸,用力地把頭偏向一邊。那副態度仿佛就像要和什麽人決裂似的。然而,只消註意一下她眼角的餘光,註意一下她嘴角邊深藏的意味,便能知道這份佯怒是專屬於情人間的撒嬌。

允禩聽得相當受用。拍拍臉皮,他手指戳著自己,笑瞇瞇地朝她彎起眼睛,“誰嘲笑你了,冤枉啊,冤枉……我這是在開心,傻瓜!”捏了下她的鼻尖,他腦袋湊到她臉頰邊,偷到一個香吻,繼續好心情的半戲謔半是嘲諷地說道,“像我現在這樣,居然還能如此讓佳人心中計較,在乎,不能不說是我這個殘廢的榮幸……小風……謝謝……”

“謝什麽?”她回過頭,恰逢遇上他守候的唇。電與火瞬間相遇!一抹壞笑浮現在男人眼角。

濃濃的情意把兩人包圍。呢喃中,他把他沒有補充完整的話說明,“謝謝你這麽愛我。”

聽完這句,小風渾身一震,“哎呀,又沒正經兒!”低叫一聲,她費力地把他推開,啐了一口,捂著火辣辣的臉龐,掀開馬車轎簾,急忙跳下車去。

第二天的路更加難走。似乎是為了躲避眾目睽睽的視線一般,白朗專門挑難走的小路走,要麽是走石子路鋪就的小道,要麽是走坑窪不平的山路。允禩雖然一直在與小風說笑,但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緊抓住覆蓋著薄毯下雙腿的手指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終於,在馬車搖晃在一處陡峭的山澗陡坡的時候,馬車內的男人支撐不住了。允禩顫動著發紫的嘴唇,背貼在車廂壁上,捂著嘴,哇地一聲嘔吐出來。小風嚇了一跳,湊過去要給他擦拭,卻被躲開。

男人把頭埋在胳膊肘圍成的小圓圈內,脖子低得不能再低。他的後背微微起伏,從咽喉溢出的喘息聲像個破舊的風箱,一聲比一聲無力。他喝斥她走開。“不要你看見我這副沒用的模樣!”對於她的不解,他給出如是的解釋。

小風生了氣。眼淚啪嗒啪嗒地開始往外流。她氣的是她自己。氣她自己面對他的困境的束手無力。眼見著他遭罪,她卻什麽也做不了的困擾把她擊中。此刻,望著眼前男人寬闊卻瘦削得能看出骨頭的後背,望著他如鴕鳥般坑下去的腦袋,望著他因為害怕被嫌棄而發抖的脖子,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這一刻,舍棄生命能換來他短暫的舒適與平靜,她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

雖然允禩背對著她,但她註意到他袖口與胳膊上嘔吐物的汙跡,他的身體忽然僵硬住。躲避她視線的意志更加堅決。他完全縮成一團,把臉朝著車廂內的一個角落,不停地揮起衣袖重覆擦拭的動作。

“顯然,我該惱恨的人不是我自己!”小風忍受不住眼前允禩對她的躲閃與回避,更見不得昔日驕傲尊貴的他此刻流露出的卑微與軟弱,她的心被揉碎。然而,就在痛恨的這一瞬間,她如實找到了引發出目前困境的源頭。於此,我們更可以看出小風與她那位同性好友的區別。太過於自我客觀評價的年小蝶往往過於執著於內心的是與非,因此在碰到困境時,常常由外而內地把一切問題的根源轉向自己;小風卻截然相反,她雖也有一顆敏感的心,但尚不至於到達小蝶那樣看見花瓣飄落秋葉墜地就傷感撫嘆的地步,她比小蝶要入世許多。

此刻,她如一頭負傷的母獅般沖出了車廂,重重踩著腳下嶙峋的亂石,大步走到正下馬揮著皮鞭喝斥馬往上拉的車夫跟前。對著白朗,小風發了脾氣。她指著對方的鼻子,嘶聲大叫,“那個人究竟給了你怎樣的好處,要你這般折磨八爺?”

望著她因為生氣而顯得流光溢彩的臉,白朗低下頭,聲音變得囁嚅,他說他聽不懂她的意思。小風更怒,猛地扯下掛在腰間的荷包,拿出裏邊纏繞著的一捆厚厚的銀票,用了一個幹脆利落的動作把銀票全部塞到他手裏。

“給!都給你!現在,你滿意了吧!”

白朗終於明白了女人的用意,他的臉也漲紅,但卻是出於一種被人曲解其意的激動。他彎曲手臂,奮力在半空中揮舞,他的呼吸跟著變得急促。

“小風姑娘,顯然你誤會了……”一看到那雙閃動的眼睛,他不由地開始口吃,這個習慣後來跟著他保持了好久。“小風姑娘……事情……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個……那個……樣子……我……其實……其實只是按照原本的……吩咐辦事……預定好的線路都是交待好的……”轉過身,躲避開她投射過來的懷疑的視線,他才語速流暢,“該走什麽道,如何回避一些閑雜人等的視線,如何在規定的日子趕到既定的地點,這些就是我目前要盡的職責……是的……職責所在……還請小風姑娘見諒……”

“難道你沒註意到八爺身體的不適麽?”她盯著他鎮定的雙眼,恨恨地又問。

白朗不說話,他不再看小風,把所有註意力都轉向抖動著早手腕下的馬鞭。他開始用力抽打在馬背,嘬起嘴唇吹出催促的哨音,配合著手中一鞭快過一鞭的動作,終於,馬車被拉上了陡坡。一連串的嘶鳴從車身前那匹黑馬嘴裏吐出,它的鬃毛貼在頭部,四只腿腳沾滿了灰塵。看得出來,它已疲憊至極。

隨著馬車被拉上山坡,車廂內也跟著發出一個震動。小風聽見,立即拋下眼前叫她恨得牙癢的男人,跑到車廂尾部,順著簾布的縫隙,註意到允禩手抓著窗棱慘白著臉狼狽喘息的模樣,她沒有再看下去。她渾身的熱血在燃燒。甘心為愛人粉身碎骨的決心把她牢牢占據。

回過頭,她註意到白朗驅趕著馬車停在坡面的一處長有幾塊青草的平地上休息,她立即走了過去。問他要怎樣,才能減緩這種折磨人的行程的趕路方式。得到的回答很簡潔——“除非有人確實不適合趕路。”她又問怎樣才算不適合。正透過鐵絲籠子的縫隙給鴿子塞玉米粒的男人停下動作,瞥了她一眼,卻是不再理睬她。

站在山澗的這個陡坡上,小風舉目四眺,除了頭頂的藍天白雲外,入目盡是灰蒙蒙的如老鼠皮一般顏色的山巒。或大或小的山峰聚集在周圍,光禿禿的沒有披上一點兒綠色的外衣。這裏的土壤發紅,似乎不適合生長大樹。夾雜在山川縫隙之間的是沒有生機的暗紅色的苔蘚。只有在偶爾幾處山路的平地上才能看見一點兒零星的綠色,在最早接觸陽光的幾塊泥土地上,幾塊幹巴巴的草坪懶洋洋地躺在那裏。在初冬這個它們本該沈睡的季節,借由山地的地理位置,它們繼續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固執地睜著眼睛,打量這片人煙稀少的山地。

陡坡不高,但距離坡下平地卻有一段距離。小風不再細想,從車廂尾部發出的艱難的喘息聲成了她這次腦熱行動的催促曲。她走到陡坡的邊緣,站在一塊靠著外邊空氣的石頭上,閉上了眼睛。她的腳步卻沒有停。

“餵,你在幹什麽?”

“啊,小風……”

身後傳來兩個男人的驚呼聲也沒能阻撓住她前進的動作。小風就這樣,從這個陡坡上跳了下去。

兩個時辰後,他們住到了一家客棧裏。破天荒的,這一天白朗沒再出現。傍晚,望著左腿包紮得像個粽子的白紗布,望著閉著雙眼,靠坐在床邊輪椅上臉色憔悴的允禩,小風滿足地嘆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允禩被驚醒,沈著臉對她發怒。

小風起先試圖用不以為意的訕笑來對付發怒者的質問,然而,在面對那樣一雙真情的眼睛之後,她失敗了。一邊甩開允禩緊握住她手腕的手,一邊佯裝沒事人似的,聳著肩膀,她自我吹噓,“嘻嘻,別用這種看偉人的眼神看我,我像那種為了愛情而獻身的人嗎?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很怕死的……那個陡坡……那般的高度……嘿嘿……我早就預料到……會沒事的……對不對?你看……我現在……就很好呀……我沒事……沒事……真的沒事……一點兒事都沒——”

最後一個字她說不出,她的嘴被堵住。抱著她的腦袋,他吻上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叫他愛得發恨的小嘴。

“保護所愛的人,向來是我們男人的職責……小風……答應我……以後決不要再用這樣激烈的方式……”

甜蜜的擁抱之後,他把她摟在懷裏,訴說出這一整天的擔憂。天知道在目睹她跳下陡坡時他的心情。當趴在車廂窗口邊的他註意到昏迷著的小風被白朗抱上來的時候,他才知道,這些天一直揣在心頭的那個被隱藏的期待成了垃圾。在白朗發瘋一般的趕路進城找大夫的途中,一動不動的小風被貼他在懷裏。那一刻,曾經的一切化為虛無。允禩害怕得要命。望著她腿腳間逐漸滲透出的鮮血,他恨得猛抽自己耳光。絕對不能沒有她,寧肯失去一切,一切的一切也在所不惜!這個道理,終於被他深刻地體會。

奔馳的思緒被拉回,膽怯的道歉聲源自他的胸口,她靠在那兒神色不安。“對不起……我……當時氣瘋了……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對不起……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望著白紗布裹著的腿,小風欲言又止。

“大夫說了,你腿上的骨頭摔裂,要好好躺在床上一個月,才能下地!”男人看出她的心事,伸手取過枕頭,還想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扶起,然而,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很讓坐在輪椅上的他費力。

小風看得心中一痛,臉色暗下來。心裏咒罵起自己,“的確,這次是我太過感情用事了,要是萬一,萬一我也摔壞了腿腳,那可怎麽辦?”叫她擔心的不是她自己,她憂慮的只是怕不會有人再像她那樣去照顧允禩。

見小風不語,允禩還以為她在為腿腳受傷的事擔憂,便又把與大夫一而再再而三確認過的診斷結語告訴了她,“你放心吧,我問過大夫,大夫向我保證,說是你腿腳的傷會痊愈。一個月後,你又能活蹦亂跳啦!”

小風聽了,點點頭,把頭放在他肩膀上,默默不語。

七天以來,都是允禩守候在她身邊,白朗像是突然消失。然而,情人細微的照顧卻使得小風害羞大過歡喜。問題是必定的。首先,看著他轉動著木輪椅,忽而為自己端茶,忽而為自己餵飯的忙碌的身影,小風心裏就覺得過意不去,到了晚上,小風想沐浴的時候,問題爆發出來。看著允禩費力地轉著輪椅木輪,不厭其煩地來回指使著客棧的店小二添加熱水,又仔細地反覆地檢查水溫的時候,小風在那張俊逸的臉上分明讀到了疲憊。她立即感到了不快活。並且很快把這種情緒傳染給善意的施予者。第一次,她無緣無故地朝他發了火。如嗆人辣椒般脾性的她甚至還把滿滿一大桶洗澡水撞翻,她說他讓她感到討厭。允禩聽了,一言不發地轉身轉著輪椅走了。這一夜,小風失眠。

深夜裏,她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什麽要發脾氣。並且很快,她回憶起與生命中第一個男人關聯的點滴。她很快覺得,比起田文鏡,允禩讓她更加手足無措,更加不知該如何面對。或許,恰恰是因為愛得太深,才太過在意對方的緣故?直到清晨,這個茫茫然的答案才被她得出。小風遂暈乎乎地睡去。一直睡到午後,在屋外人的一番對話中,她才睜開眼睛。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屋外,響起允禩好聽卻有些嘶啞的嗓音。

回答他的是一個小風覺得熟悉又一下子想不起來的聲音。

“給八爺請安,八爺吉祥!”這人答非所問地應和。小風聽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

允禩不悅地哼了一聲,老女人遂不慌不忙地解釋開了,說是自己祖籍老家原本便在天津,自打出事以後回到老家養老,前些日子因為身體不適去看大夫,卻是聽說了八爺與姑娘的事,遂向人打聽了客棧,尋到了這裏。

聽到老女人的一聲“姑娘”,小風這才領悟,知道外邊站的是張婆子,這個曾經活躍在廉親王府上的下人。由此,小風跟著感到歡喜,心想,這下好了,我些天正愁沒個方便的人照應,沒想到,竟是遇見故人了。想到這裏,便掙紮著從床上坐起,想也沒想地朝屋外呼喚一聲,把外邊的談話打斷。小風喜沖沖地讓張婆子趕緊進來,幫忙自己梳洗。就這樣,許久未見的張婆子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跨過門檻。打從這天起,時刻陪伴在謝小風左右,服侍得她眉開眼笑,盡心盡力。對著這個口舌油滑又會召人喜歡的老婆子,有時候,允禩竟會在一旁看得流露出嫉妒的情緒。

又過了三日,白朗終於走進小風的視線。這時,小風的腿已沒有那麽痛了。那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允禩與小風閑聊一陣後回屋小睡,張婆子外出給小風賣糕點,小風一個人靠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眼皮被暖烘烘的紅日曬得逐漸沈重。就在她要闔眼的時候,一陣“咕咕咕”的叫聲傳來。小風猛地一驚。睜開眼,卻見一只白鴿停在了不遠處一間房間敞開的窗口,白鴿昂首闊步地徘徊在窗棱上,很快被一個有著挺拔背影的男人的大手抓住。男人依舊背對著她,因此也沒發現她,接著男人用不慌不忙的動作取下白鴿腿腳上的一個細管裏的紙條,攤開看了片刻,便把紙條丟在嘴裏,咀嚼著吞了下去。

一身冷汗從小風背後冒出。她很想接著閉上眼睛裝睡,然而,卻被轉過身的男人對視上眼睛。是白朗!沒一會兒,這個叫小風曾經討厭如今又憎恨的男人走進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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